■ 对话人物 朱自尊
画家。浙江嘉善人，1943年生，浙江省漫画家协会副主席。曾创作过版画、油画、水彩画，2004年开始尝试肖像漫画。2008年以来，创作了多幅中国国家领导人的肖像漫画，在20多个国家展出并多次获奖。
■ 对话动机
4月28日，朱自尊绘制的新中国五代领导人肖像漫画在杭州举行的第十届中国国际动漫节上展出，引起了舆论关注。新京报记者查阅资料发现，这是国内民间漫画家创作的国家领导人肖像漫画首次参展大型国际性展会。朱自尊是如何塑造的领导人形象的，他画笔下的领导人有哪些特点，他又如何看待被撤展？
把领导人画得可爱、甜美点
新京报：创作领导人肖像漫画时，在绘画技巧方面，你有哪些考量？
朱自尊：领导人肖像漫画就跟明星肖像漫画一样，看了让人开心就好。既要夸张、变形，画得像，突出个性，也要有时代感和尊重历史事实。
漫画是通俗的艺术，是给老百姓看的，(夸张)幅度小一点有助于老百姓接受。我的风格是把领导人画得可爱一点、甜美一点。
新京报：习近平那幅肖像漫画，旁边的印章和小鸟想表达什么意思？
朱自尊：我画的印章关在笼子里，是想表达“把权力关进制度的笼子里”。
鸟有两个作用，第一，是想表达原本在外面的“权力”被约束起来后，小鸟恢复了自由；第二，小鸟填补了画面上的空白，使画面更活泼生动。
新京报：描绘习近平形象时，你着重在哪些方面？
朱自尊：习近平漫画重点在于他的眼神、手掌和表情。我想要达到的效果，是远看有点笑容，近看有点犀利。画面上，他的眼神是瞥向笼子的，表达他对反腐的关注；他的手不是提着笼子，而是压在笼子上面，传达他对把权力关进笼子的决心和气势。
新京报：为什么胡锦涛的肖像漫画是打乒乓球的造型？
朱自尊：胡锦涛是这组漫画里画的第一幅。2008年北京奥运会期间，北京一家文化公司想出一本世界各国领导人从事一项体育运动的漫画书，向我约稿画胡锦涛。原稿上，胡锦涛穿的红衣服上还有奥运会会徽，现在去掉了。
当时，约稿方要求，中国是大国，画国家领导人胡锦涛，要气宇轩昂。用时髦语说，是“高大上”。我觉得不合常理，打乒乓球怎么会气宇轩昂？我没有遵守这一要求。
新京报：那你着重塑造了胡锦涛哪方面的特征？
朱自尊：因为没有他运动时的现成照片，我就想象他是在和脸蛋肥嘟嘟、眼睛水汪汪的日本乒乓球运动员福原爱在对打，他脸上应该会露出笑容吧。于是我就选了几张他笑起来神态看上去比较可爱的照片。
漫画家是很关注细节的。我选了多张胡锦涛视察时的照片，发现他有两颗门牙比较大。所以，我在画草图时，把他的眼角不断往下拉一拉，嘴角往上勾一勾，门牙画得大一些，把他的特征夸张化。
新京报：江泽民的形象是怎么选择的？
朱自尊：我参考的原图是他的一张标准像，黑色眼镜框，带着腼腆的笑。另外我还发现，两只手团在一起是他的习惯动作。
由于他执政时的理念是“三个代表”重要思想，我就在手势上花心思做了点文章，有“OK”的意思，又表达了“三个代表”的意思。同时再往上勾一勾嘴角，把他谈笑风生的形象勾勒出来。
在几个领导人中，只有江泽民和胡锦涛是戴眼镜的，而江泽民的眼镜又不同于其他领导人的金丝眼镜框，他的是黑框的，镜框也比较大，我就把镜框加大加大再加大。
新京报：你画毛泽东肖像时，夸张了哪些特征？
朱自尊：我选了1966年，毛泽东身着绿军装的形象。漫画里，我刻意把他身着的绿军装画得紧巴巴的，第二颗纽扣画歪。这是尊重历史事实，当时绿军装是警卫员临时脱下来让他穿上去的。
毛泽东最大的特征是脸盘很大、痣很大，我就把他的脸和痣夸张化，让脸盘占据整个画面近1/3，跟下半身差不多大。
挥手致意是毛主席雕像最典型的动作，在雕像中他举手都举得很高，高过头顶。但1966年，他73岁了，年纪大了，手已经举不起那么高了。作画时我就把他的手缩小，这既尊重了事实，也与面部形成一种对比，会产生幽默感。
最喜欢邓小平抱黑猫白猫那一幅
新京报：每幅漫画的创作过程一般是怎样的？
朱自尊：一般先收集素材，把能搜索到的材料都看一遍，看这个人都有哪些服装、表情、五官上的肖像特点、性格特点，都说过哪些众所周知的话，然后选择相应手法来表现。
习大大这一幅是我画的最后一幅，这一幅是主题先行的。去年全国廉政漫画大赛，我创作了这幅画作为参赛作品。
新京报：这几幅领导人肖像漫画中，哪一幅花精力最大？
朱自尊：通常一幅漫画从收集素材到成画，是一星期。习大大那一幅花精力最大，前后用了10天。那一幅难度在于尺度难以把握。习大大很多照片都是笑的，但在这个漫画主题里，他必须是严肃的，但过于严肃又不可爱。
毛泽东那幅用的时间最短。这可能跟我自己在“文革”时，有过一两年画毛主席油画标准像的经历有关，我对他太熟悉了。
新京报：当时画和现在画，内心感受有什么差别？
朱自尊：这差别太大了，可以说一个是煎熬，一个是享受。
当年，身边因为画作被打成反革命、被批斗游街的朋友和例子太多，作毛主席画必须毕恭毕敬，内心颤颤巍巍、诚惶诚恐。当年那幅着名的画作《大海航行靠舵手》，军舰上炮筒的朝向和角度，都要注意不能朝向毛主席。
现在画漫画，内心相当轻松，非常愉快。我可以完全投入到作画的过程中去，享受这一种活泼、幽默的乐趣。
新京报：你最喜欢哪一幅领导人漫画？
朱自尊：都喜欢，其中最喜欢邓小平抱黑猫白猫那一幅。那一幅画从表情、构图到表现手法，整体都很成功。他手里抱着的两只猫是整幅漫画的灵魂。一只黑，一只白，一只睁眼，一只闭眼，一只耳朵竖立着，一只耷拉着，不仅令构图有对比，而且让整个画面很萌很可爱。从收到的评价来看，大家还为这两只猫赋予了更多的象征意义。
“像画普通人一样画领导人”
新京报：在中国，领导人漫画很少见，你怎么想到用漫画来表现领导人呢？
朱自尊：此前的确极少有人画领导人漫画。但我注意到2010年，温家宝总理在长沙考察企业时，有员工送了他一幅即兴创作的肖像漫画，他愉快地接受了；去年10月，一部名为《领导人是怎样炼成的》动画片，在网络上热传；今年2月，漫画新闻《习主席的时间都去哪儿了》，被纷纷点赞。
漫画界一直在搜集和关注这些信号。这对漫画界来说是一个利好消息。这些事情说明，肖像漫画这种形式，民间很欢迎，领导人也不排斥。
这次我的这批漫画参展，应该是国内民间漫画家创作的国家领导人肖像漫画首次参展大型国际性展会。
这说明，只要有人敢去碰，去试，就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新京报：你画的领导人漫画展出时遭遇过压力吗？
朱自尊：这批领导人漫画在动漫节上展出后，引起媒体的关注，网友们也纷纷给予好评。但可惜只展出了一天。
去年嘉兴举办了一个画展，胡锦涛打乒乓球这幅画预展时挂在很醒目的位置，正式展览时却被摘下了。一位文化局领导对我说，画是好画，但目前展出时机尚未成熟。
新京报：您对撤展是什么态度，气愤吗？
朱自尊：这些领导人漫画在动漫节上展出，并非大家想象的要打报告、经过严格审查。这本身就已释放了一种宽松的信号。对我来说，能够上展览就已经是一种进步了，虽然还是有些遗憾。
我遗憾的是这个步子还是太慢，实际上，在1986年，《解放日报》选登“上海漫画大赛作品”，邓小平和江泽民就已分别以打桥牌和书迷形象出现过，并引起轰动。
新京报：网络上对你的漫画有两种评价，有人认为你丑化了领导人形象，有人认为你美化了领导人形象，你怎么看？
朱自尊：没丑化，也没美化，整体上是中性的。把领导人画丑，我不愿意；让我画宣传画，也和我自己的本意不合。
我画的是平民漫画，就像画普通人一样画领导人，只图大家看完乐一乐。领袖平民化，是社会的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