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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善驼道与丝绸之路

    [日期:2016-05-24]

  阿拉善的古旧驼道

  驼道,顾名思义就是因骆驼行走踏拓而形成的道路,但一般的骆驼行走路径还不能称之为驼道,骆驼受人类意志驱使,为完成某种目的而形成的有相对稳定路线且拥有一定存续时间的道路才能称为驼道!

  由于生产生活和商业贸易的因素,阿拉善驼道伴随人类的足迹在莽苍的大地上延伸交织。依据其功能性阿拉善驼道大体可分为三个类别,即生产生活驼道,物质贸易驼道和军事供给驼道。

  所谓生产生活驼道,实际上是因为阿拉善地区独特的自然生态环境产生的,凭借骆驼这一得天独厚的承运工具,为满足生产生活所用而开拓的驼道,生活物资的采买采购,本地物产的外销运输,因生活需要旅行往来等,自然而然形成的驼运道路。它是以人类的聚集地或资源产区为出发点,向着物资集散地进发,连接大小市镇,商埠码头的交通线路。在阿拉善沙漠中有很多盐湖,如吉兰泰,雅布赖、查汉池等,均有几百年的开采历史,吉兰泰盐池的开采年限甚至可以上溯至汉代,阿拉善建旗(1697年)后盐业一直是当地王府衙门的重要税课对象和支柱产业,阿拉善的采盐业自清中叶开始,原盐采掘和销售形成了地方历史上最早的工业和交通运输业。由吉兰泰盐湖经本井到三道坎(全长125公里)或经哈沙图到黄河磴口码头(全长105公里)的驼道,从雅布赖盐湖出发至武威或经山丹再至扁都口的驼道,从查汉池盐湖开始连接一条山、中卫或营盘水(全长125公里)的盐运路线等都属于这类驼道。通过驼队往来,青盐皮毛甘草等农畜产品得以销往外地,牧区群众的生产生活所需,粮油布匹烟酒糖茶运进了戈壁沙漠深处。这应该是线路图最复杂,存续时间最长的驼道;物资贸易驼道是以物资交易为目的而形成的驼运商路,额济纳旗居延地区早在汉代就是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瑞典考古学家贝格曼在上世纪二十年代末曾在哈拉浩特发现了大量的丝绸残片,)而丝绸之路是一条贸易通道,也是一条古驼道。兴起于清光绪初年,因天津商人“赶西大营”,起于呼和浩特、包头,横穿阿拉善戈壁沙漠,最终抵达奇台、乌鲁木齐的贸易商路(绥新驼道之中路)也属于此类驼道。说到军事驼道,由呼和浩特包头经阿拉善通往新疆的商路,这条由天津商人发起,汇集了山西陕西山东等商贾的物流线,实际上也担负着为驻疆清军提供军需供给的“任务”,这实际上就是一条军事供给道路。在阿拉善境内目前仍存留着大量汉代以来(包括西夏、宋元时期)的军事设施如古居延地区沿额济纳河走向和沿雅布赖山呈线性分布的烽燧亭障等,为满足戍边官兵的生活和军事活动,也一定存在一条“秘密”的军事作战和粮草保障的驼道,虽然今天这类驼道已然消失。即使是解放后,在阿拉善七百三十公里的边防线上,这样的军事巡逻的和简单的军需供给驼道也曾经存在过的。实事上,阿拉善还有一种主要由人口流动而形成的,节点城市之间的纯粹的客货交通线,如定远营至额济纳旗、定远营至银川、定远营至兰州的驼道等皆是人口的自然流动和民间往来而形成的,着名的“宁(夏)定(远营)大道最早就是一条驼马道交通干线。

  这里我们着重介绍阿拉善的商贸驼道,这也是我们此次探访的最具有传奇色彩的阿拉善商贸驼道。

  阿拉善境内重要贸易通道

  ——绥新驼道

  提及驼道,必须提到阿拉善境内一条重要的贸易商路——绥(远)新(疆)驼道。这条驼道起于呼和浩特或包头,止于乌鲁木齐或奇台的驼道在在二十世纪初叶盛极一时。它在阿拉善境内的路径被称为绥新驼道中路,是起于呼和浩特大青山后的草原地带,穿越当时属于乌兰察布的局部地区和今巴彦淖尔市进入阿拉善的,在巴彦淖尔的黑沙图分为南北两条线路,其北线在巴彦淖尔的阿卜顿尔西进入阿拉善盟,该线进入阿拉善左旗的第一站称银根(银根,蒙语,意为“母驼”)沿中蒙边境紧靠中方一侧西行,途经班定陶勒盖、雅干、准扎海乌苏等地,北绕居延海,再绕狐狸山向南,过甘肃马鬃山、明水进入新疆,大小共18站。此路在甜水井出阿拉善境后到甘肃肃北县马鬃山,继续向前到明水与南路会合,最终至新疆奇台。其南线由今巴彦淖尔市西南入阿拉善境,阿拉善左旗第一站名巴彦毛道(隶属图克木苏木,苏木,蒙语“乡”。今属敖伦布拉格镇),在阿拉善境内也有18站,其路径基本是目前阿拉善左旗(乌力吉起)至额济纳旗省道312所走的路径,过额济纳河后西北经芦草井,石板井,在明水与南路汇合,最后抵达哈密,乌鲁木齐等地。除上述两条驼道外还有一条称为“阿拉善小草地路”的驼道,该路选择在阿拉善境内由东北向西南横穿而后进入河西走廊北边的戈壁沙漠地带,一路侧行向西,终抵哈密。阿拉善境内的绥新驼道当年极为兴盛,“在贸易兴盛时期,货驼经过中路者,一年达至10万之多,即使在贸易极衰时,亦在1万以上。”瑞典探险家沃尔克·贝格曼在1927年曾经沿着这条驼道自内蒙古包头出发前往额济纳旗,在10月的一天就路遇一支“约六七百峰骆驼的一个大型汉族商队,他们是在去新疆的途中”第二天,他们又在阿拉善鄂博遇见一支贩运羊毛和兽皮的大型商队,“大约270峰骆驼排成18列,其中还有一峰白骆驼”。(沃尔克·贝格曼《考古探险笔记》张鸣译,新疆人民版,2003)此后贝格曼不断提到与他们擦肩而过的驼队,可见当年这条驼道的繁盛的情景。阿拉善小草地路最兴旺时,“驼铃昼夜不断”。绥新驼道向西可连接哈萨克斯坦,中亚乃至欧洲,向东可抵北京天津,是勾连西北和华北地区以及中原地区的重要贸易通道,在这一时期有大量的津商晋商陕商活跃在这条驼道之上,也有一大批晋商津商涌入新疆并留居在哪里,这条由天津商人追随清军进疆而开通的商路驼道,始于清光绪初年,历时六七十年,直至抗日战争爆发,其发展兴衰构成了阿拉善驼道历史的重要一页。

  探访神秘驼道
  我们对阿拉善驼道的探访始于2014年秋季,调研组对阿拉善右旗沿雅布赖山一线的驼道驿站进行了考察,2015年春季和夏季我们又分别对阿拉善右旗、左旗和额济纳境内的驼道进行了实地考察。对阿拉善右旗驼道的考察时间是2014年10月中旬,我们从孟根苏木(今属于曼德拉苏木)开始进入雅布赖山南麓的荒漠草原,行走的路线大致是沿雅布赖山向西,过巴丹吉林镇(旧称额肯呼都格)向西偏南,具体是苏亥赛岩画、通沟石城、大井驿站、大井南驿站、特斯格图驿站、特斯格图西驿站、梭梭井下井驿站、西宝家井驿站、宝家井西南驿站、白芨芨西驿站、白芨芨东驿站、红刹沟驿站和大车场驿站。这应该是盛极一时的“阿拉善小草地路”驼道的一部分,通沟石城是一处始建于汉代的军事城障遗址,大井驿站只是一处看上去略高出地表的土堆,岁月的大手似乎要抹平一切,植物演替已在遗存物上生长出新的沙生植物,但我们在这里却颇有收获,精致的紫砂高足酒盅、青花瓷残片、黑釉瓷碎片,甚至还捡到了一枚“乾隆通宝”,钱币的存在不仅仅是物流贸易的佐证,也可以告诉我们人类的活动范围和大致时间。大井南驿站处在沙漠的边缘,石砌的房屋遗址依然清晰,周围遗留大量的陶瓷碎片,以青花瓷居多,各色陶器、黑釉瓷片,在个别完好的瓷碗碗底可见“景市第二手工业社出品”“江西景市第六瓷合作社出品”字样(均为繁体字,右至左书写),有人居然还发现了完整的玻璃眼镜片,让人联想到算盘后眯起眼睛看人的账房先生。白芨芨东井驿站处在一片开阔地上,地表植被稀疏,遗址东西长310米,南北宽180米,遗址以南200米有水一口,西南现一处石砌的房屋遗址,地表裸露物主要是一些瓷器残片和陶器碎片。大车场驿站在高家窖西南约17公里处,处在大车场水井以西的台地上,据随行的阿拉善右旗文物局范荣南局长讲,以前这里有一条较宽的骆驼商道,因经常有大木轮车在此停留而得名。我们看到附近有三四户人家,被圈起来的驼群,每家房前的水井旁都有机械化的动力传输提水设备,时光流转,岁月变迁,但水井却是深入大地路碑,成为历史鲜活的见证和标志。因这里居住人口较多,几乎没有找到遗留物。2015年3月下旬,借赴河西走廊考察丝绸之路机会转道阿拉善右旗对“小草地路”左旗转右旗的节点站“拜兴高勒”进行了实地考察,“拜兴高勒”系蒙语,“河边的房子”之意,遗址位于阿拉善右旗阿拉腾敖包镇,白·那因太曾描述这里“有淡水井,可供100人饮用,有小湖,水咸,称克布勒海子,旧时设有军卡和税卡”,离开省道317线一路向南,翻过几道灌草丛生的沙梁之后,眼前蓦然出现一片灰白色的水域,这就是拜兴高勒湖,在湖的南岸有一处遗址,在几乎被夷为平地的遗址上立有内蒙古自治区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石碑——拜兴高勒。据说原为汉代遗址,后人在此建房并成为驿站,自阿拉善小草地路东来的驼队进入阿拉善右旗境内的第一站,也是一个重要的节点驿站,因为这里有充足人畜饮用水源,也有湖泊和树木,是商旅补给休憩的理想之地,因而这里一度设有哨卡和税局。驿站南紧靠湖畔有一条自东向西的路,判断应是驼道旧迹,我们在此采集到几块青砖和灰陶残片,拍照后仍然留在原地,随后我们还在不远处草丛中发现一具完整的动物骨骸,却不知究竟为何种动物所留。2015年5月27日至6月1日我们又对驼道“绥新中路”之北路的各个节点驿站进行了野外考察。5月27日下午抵达银根,这里就是人们平时所称的北银根,找到边防某连正在建设使用的一口水井,周围是一大片茂密芦苇,在附近一户牧民(宝勒德)家我们了解到,在此西北方向不远处有一口旧水井,据传为驼道驿站水源地,可惜已被风沙掩埋,无从寻觅。查阅相关资料获悉,昔日“此地附近有小灌木林,有井数口,水淡,可供150至500人饮用”,次日,我们来到距银根两站地的“班定陶勒盖”,距离中蒙边境线仅数公里,为开阔戈壁滩上凸起的一座小山,远看很像戴僧帽的小喇嘛头(班迪,蒙语小喇嘛,陶勒盖,头)民国时期这里设有“西蒙阿拉善旗班定陶勒盖电报局”和磴口税卡的分支机构,为驼道上的重要交易驿站,附近就是当年出入外蒙古的胡杨河谷——沙图音阿玛(神山沟),站在我方哨所一侧了望这条曾经繁盛一时的贸易驼道,可以想象“喀尔喀商人”驼队出没河谷时的情景,神山沟河谷里至今仍可见葱绿茂密的胡杨,守边战士说胡杨林中野生动物很多,常有黄羊(蒙古瞪羚)出没。班定陶勒盖过去在驼道上很有名气,蒙方商人都把货物运到此处后与中方客商进行买卖交易。我们在这里看到依山而建的房屋残垣,锈迹斑斑的铁锹、水桶、笊篱、罐头盒,有些东西怕是今人的遗弃。但我们在山根前找到许多扁担一样已经裂开的竹杠残片,据当地人讲这是骆驼货担上的货架横杆,是用来搭放货物的。山前一道小突起,明显可见被踏拓的凹陷,在房屋残垣前不远处的空地上,我们发现了四五个被粗铁丝绑缚的大石块,有的已淹没在沙土中,这,居然就是客商固定骆驼和驼队的“栓驼石”,这是迄今我们找到的关于驼道驿站最直接也是最好的实物遗存!这之后我们相继到了雅干(蒙语为粉红色之意,因其东边有一座粉红色的山而得名)准扎海乌素(处于今策克口岸以西)从这里北绕居延海再南下避开大狐狸山的阻挡至呼鲁赤古特(棕色野马),于5月30日晚抵达清河口,在清河口小住一夜后,由清河口向西南约一百公里到甜水井,在纳林色布斯太乌拉出阿拉善进入甘肃肃北县境内,先经红石山(独立营),后到公婆泉(甘肃肃北县马鬃山镇),在马鬃山我们考察了黑喇嘛城堡及黑喇嘛纪念馆,这是昔日叱咤一方,不仅令方圆百里百姓也让过往驼队闻之色变的,甚至很长时间里也令蒙俄统治者十分头疼的地方武装势力盘踞之地,堡垒虽已倾颓,但依然可以感受到丹毕坚赞当年的气势。之后折回到南线,经红柳疙瘩、包密口子、石板井、芦草井返回额济纳旗旗府达来库布。途中天色渐暗,大小马鬃,包密口子,当年这些声名远播的交通要道和关口都变得模糊不清了,在石板井,昔日的老房子只剩下几堵断壁,井还在,是两口挨在一起的井,修了高高的水泥井台,加盖上锁以防沙掩。看来这井后人还用了很长一段时间,人们对井的珍重是最为经久的,井是水做的路标,是人类在留在这个星球上最具有物种特征痕迹。需要说明的是,绥新驼道在后期还发展成为一条长途汽车客货线路,这条建在驼道上的公路汽运虽然只存在了短短三四年(1933年试运行1934年11月正式运行,1937年5月停办),但绥新公路的存在却是阿拉善交通史上一个里程碑,1933年南京国民政府曾聘请瑞典地理考古学家斯文赫定组织了“绥新公路勘察队”对这条驼道进行考察并形成了考察报告,国民党政府拟建中的“绥新公路”通道虽然后来以石沉大海而告终,但历史上的绥新驼道在建立我国西北地区与内地的联系,特别是在打通我国华北与西北地区间的贸易往来方面意义重大。这次考察途中我们看到建设中的京新高速临哈路段和即将贯通的临哈铁路也基本上是沿着这条驼道行进的,高速公路和铁路必将使得人们在辽阔阿拉善大地的行走更加快捷,但我们也绝不能忽略阿拉善驼道在阿拉善交通史上所具有的特殊意义。

  丝绸之路与阿拉善
  2015年3月,河西走廊丝路考察最后一站,我们曾造访甘肃省简牍保护研究中心主任张德芳先生,张先生是国内简牍文化研究权威专家,目前该中心藏有汉简四万多枚,其中有三万多枚出土自额济纳居延遗址保护区,我们想通过了解这些额济纳出土的简牍内容了解额济纳乃至阿拉善与丝绸之路的历史渊源。张德芳先生告诉我们,丝绸之路是一个非常大的概念,并不是一个简单就指某一条路或“单线条”的历史文化遗产,它的概念的内涵和外延也是在不断的丰富和拓展的,自1877年德国地理学家李希霍芬提出“丝绸之路”概念之后,随着时间的推移,丝绸之路包含的文化意义也越来越广泛,它的地理构成也在不断扩展和延伸,比如现在的又提出了南方丝绸之路、海上丝绸之路,草原丝绸之路等等,所以我们没有必要纠结于一个地区是否就在某一点某一条线路之上。在笔者看来,阿拉善境内的古驼道,原本就被称为“草原丝绸之路的北路”,包括绥新驼道应视为成丝绸之路在时间上的延续,因为我还在建设中丝绸之路经济带都可以纳入到丝绸之路概念中来;其次,丝绸之路也不应该被简单看做一条线路,因为这条贸易通道的存在和延续需要多方面的支撑,比如运力的提供,也就是骆驼、驼队和拉驼人,这就需要沿途地区参与,丝路沿线地区的一些物资比如皮毛肉类中药材等也会很自然地被过往商队带入流通领域,反过来驼队带来的物资和文化也会渗透到沿路地区,这就是丝路贸易的辐射作用,额济纳,阿拉善两旗紧贴河西走廊,这种参与和辐射是自然而然,必须把它看做就是丝绸之路的不可分割的有机组成部分。丝绸之路既属于文化地理范畴,也属于经济贸易领域,更是多民族融合多种文化元素汇聚的产物。虽然阿拉善只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但阿拉善的养驼业和骆驼文化发展颇好,无论是在历史上还是现在,以驼道和驼队为依托的丝绸之路文化与阿拉善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也成为我们今日探究丝绸之路文化和阿拉善驼道关系出发点和落脚点。

(作者王秋才 系阿拉善盟政协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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